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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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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豫

周太醫氣喘籲籲地趕到,一見龍床上的蕭執,倒吸一口涼氣,忙上前去為他號脈。

沈沅已經起身,坐在龍床邊,看著昏死過去的蕭執,心中只有一個念想,他不能死。他死了大梁朝怎麽辦,彧兒怎麽辦?

“周太醫,皇上如何?”沈沅見周太醫收回號脈的手,急忙問道。

周太醫嘆道:“皇上這幾年身子熬得太過,加之有心疾,這次昏迷也是因為心疾太過嚴重,暫無性命之憂,但長此以往,於壽命有礙。微臣先為皇上施針。”

沈沅聞言喜憂參半,道:“勞煩太醫。”

“微臣不敢。”周太醫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,從裏頭取出銀針。

沈沅看著周太醫為蕭執施針,想著他適才說的話,於壽命有礙,這是說蕭執會早亡麽,會多早呢……最起碼也得彧兒能挑下大梁的擔子吧,彧兒還不到六歲呢……

周太醫施針過後一刻鐘左右,蕭執睜開眼,然而他一見沈沅,便又痛苦地皺眉,雙目緊閉。

沈沅見蕭執才睜眼又閉上,以為他又昏過去了,忙道:“周太醫怎麽回事?”

周太醫道:“娘娘放心,皇上已經沒事了。”

蕭執閉眼不見沈沅,聲音仍帶著痛苦地道:“阿沅,我無事。”

沈沅見蕭執說話了,才放心,溫聲道:“皇上感覺如何?”

“無事。”蕭執道。

周太醫見帝後兩人之間瞧著有些怪,不敢多想,也不敢多留,便道:“微臣在殿外候著,藥還要熬一會兒,皇上可以先歇著。”

“有勞太醫。”沈沅道。

周太醫退下後,沈沅回到床邊,她為蕭執掖好被子,在他身邊坐下。蕭執雙目緊閉,臉色慘白難看,面龐消瘦,眉間的川字明顯。

然而沈沅這會兒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,思索許久後才道:“子懷,彧兒還小呢,你要保重身子。”

蕭執也過了許久才應嗯了一聲做為回應。

玲瓏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時已經過了近半個時辰,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都無話。

“我來吧。”沈沅接過玲瓏手上的湯藥,繼而輕輕喚了一聲:“皇上。”

蕭執這才睜眼,他見沈沅面色柔和地看著自己,手上端著湯藥。

“皇上能坐起嗎?”沈沅問。

蕭執便坐起身,道:“我自己來吧。”

沈沅淺笑道:“先前皇上曾多次餵我吃藥,今日便讓我代勞吧。”

蕭執看看沈沅,眸色深沈。

沈沅舀了一勺湯藥遞到蕭執唇邊,蕭執垂眸,張口吃下。

蕭執一口口地喝著沈沅遞過來的湯藥,他心裏恨不得這是毒藥,或者是叫人真的喪失記憶的藥。先前雖然他心知肚明,沈沅預知了他的事,然而兩人真的坦白過後,蕭執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太逃避,他無顏面對沈沅。

他和沈沅之間,是永遠彌補不了了。

蕭執吃完湯藥,沈沅掏出帕子為他擦掉唇邊的藥。

“皇上這會兒感覺如何?”沈沅問。

“不要緊。”蕭執沈聲道。

沈沅又將周太醫請進來,再次為蕭執號脈。

“皇上,為著您的身子,您這次起碼得歇息三日,且定要按時吃藥。”周太醫道。

蕭執剛想說話,沈沅道:“有勞周太醫,皇上會歇著,本宮會督促他吃藥的。還有什麽要註意的?”

蕭執看了一眼沈沅,沒敢吱聲。

周太醫道:“心疾最要緊的還是心情要疏闊開朗,氣順心順,切忌憂思過度。”

蕭執身為帝王,怎麽可能不憂思?若他不憂思,只怕滿朝文武,天下百姓都要憂思了。

周太醫又叮囑一番後才離開。

沈沅吩咐玲瓏道:“去告訴吳關,皇上有疾,三日不上朝。”

蕭執翕動雙唇想說什麽,沈沅朝他看了一眼,他垂眸不語。

玲瓏得了吩咐退下,沈沅又叫伺候的宮女都退下,自顧自地脫衣,上床,在蕭執身邊躺下。

“子懷,夜已深,該歇著了。”沈沅躺好後道。

蕭執只好跟著躺下。

寢殿內又恢覆寂靜,蕭執卻無法入眠,他筆直地躺著,睜著雙眼看著紗帳的帳頂。

過了許久,沈沅側頭看蕭執仍沒睡,道:“周太醫說,你若不愛惜身子,大概會死得早,到時候我和彧兒,孤兒寡母,不知道要被人怎麽欺負,這大梁朝不知道又要落到誰手裏。那樣子,你甘心嗎?”

蕭執輕嘆一聲,閉上眼道:“我知道了,阿沅也早些歇息吧。”

經過這麽一出,沈沅心裏倒是想開了許多。世事無常,戰事已起,她便是在這兒把腸子愁斷,也不會影響到前方的一兵一卒;前世已已,她即便再放不下,也救不回前世的那個自己。

沈沅睡得很安心。

翌日,一到時辰,蕭執自動醒了。習慣性地想起身,被沈沅拉住胳膊。

“今日不上朝,你去哪兒?”沈沅聲音帶著半睡半醒的慵懶。

“我都忘了。”蕭執苦笑道,回身看看沈沅。

“冷,快躺下。”沈沅道。

蕭執忙躺了回去,沈沅往他身邊挪了挪,他卻不敢抱她。

“再睡會兒,養好了身子,往後上朝的日子多著呢。”沈沅閉眼悶聲道。

蕭執看著沈沅白皙恬淡的面龐,應了聲好。

蕭執沒有覺得沈沅真的徹底原諒自己,但他知道,沈沅這會兒不想他死是肯定的。既然阿沅不想他死,他就好好活著。蕭執閉上眼,很快入睡。

皇上因病休朝不是一兩次,並未引起朝臣的恐慌。倒是蕭彧,頭一次見父皇病了,很是擔心。太傅授課結束後,立馬來到蕭執跟前侍疾。

蕭執便吳關取了奏折過來,叫蕭彧給他讀。

蕭彧一邊讀,蕭執則跟他講,寫奏疏的人是誰,為什麽寫,該怎麽批覆,蕭彧小小年紀,但聽得極為認真。

沈沅沒有打擾兩父子的傳道受業,在正殿見來稟事的女官、太監們。

今日主管那些出宮妃嬪的女官稟報道:“皇後娘娘,楊才人家裏在給她相看了。”

沈沅對哪位是楊才人記得並不太深,似乎是個小圓臉的,進宮後未侍寢過。

“是什麽樣的人家?她自己可願意?”沈沅問道。

“是禮部一個主事的次子,算是下嫁,不過那男方品行出眾,她自己也有意的。”女官道。

“嗯,那便由她們吧。”沈沅道。

女官退下後,沈沅想,自己這一重生,到底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呢……她定然是救了許多人,也可能間接地傷害了一些人,她不能料到所有事,也只能做到無愧於心。

“皇上和太子還在讀奏折嗎?”沈沅問玲瓏。

“是。”玲瓏道。

沈沅嘀咕一聲:“這都多久了。”說著她便起身,回到寢殿。

只見蕭彧正捧著奏折認真地讀給蕭執聽,蕭執半躺著,一臉欣慰地看著兒子。

沈沅走到近前:“這都讀了好久了吧。”

蕭執忙道:“這本讀完吧。”

沈沅便坐在床邊,聽父子兩人一板一眼地商討賦稅之事。

這份奏折讀完,蕭執笑道:“往後彧兒便跟著我學著處理折子吧。”

“這也太早了。”沈沅道。

“彧兒聰慧,不早。”蕭執道。

沈沅道:“彧兒你呢,怎麽想的?願意跟著父皇學這些嗎?”

蕭彧直點頭:“願意!”

“一旦開始了,可就不能放棄哦。”沈沅道,他覺得兒子還小,再叫他松寬幾年。

沒想到蕭彧雙目堅毅道:“決不放棄!”

沈沅笑道:“到時候可沒有辰光給你玩樂,你還要跟著太傅、少師們學很多呢。”

“這也很好玩!”蕭彧拍了一下手邊的奏折認真道。

蕭執和沈沅都笑,沈沅心道,這大概就是天生皇帝命。

蕭執結結實實休息了三日,這三日裏,兩人對於那夜之事只字未提。蕭執心中雖覺得無顏面對沈沅,但見沈沅似乎不願再提,便一心想著日後要越發對沈沅好些,對兒子上心些,把這後半生全都為他們母子倆打算,來償還自己曾犯的錯。

這日,蕭執恢覆上朝,周太醫來給沈沅請平安脈。

沈沅問道:“皇上的身子若是細心調養,能養回來嗎?”

周太醫道:“旁的還好說,但皇上的心疾實屬罕見。若是不發病,倒是無事。”

沈沅嘆息,別人使苦肉計是一時的,他倒好,真的把自己身子給熬壞了。

“本宮知道了,周太醫多用心。”沈沅道。

“微臣定當盡力……娘娘,微臣有一些話想說……”周太醫支支吾吾道。

沈沅道:“周太醫但說無妨。”

“娘娘,您是不打斷再生育了嗎?”周太醫小聲道,“還是說,要避過一些日子?”

沈沅倒是沒想到周太醫要問這個,沈默兩息後道:“周太醫為何問此事?”

周太醫道:“娘娘若是還想要子嗣,微臣建議還是趁早要,不要等。”

“這是為何?莫非皇上時日不多了?”沈沅驚道。

“倒是不至於時日不多,只是父母年富力強,生下的子嗣也健康。微臣僭越,鬥膽為娘娘考慮,您最好還是暫時別吃那湯藥了……”周太醫恭敬說道。

沈沅明白周太醫的意思,頷首道:“本宮知道了,周太醫有心。容本宮再想想,不過你不可擅作主張換了本宮的藥。”

“微臣不敢。”周太醫忙道。

還要不要再生呢……沈沅一時有些猶豫,雖說世人都說多子多福,然而在皇家,未必是好事。但是只有彧兒一人,也不是好事,一旦有個萬一……沈沅雖然不願意這樣想,卻是不得不想。

這事沈沅無人可商量,只有自己心裏琢磨。還好如今蕭執身子未恢覆,兩人也暫時不同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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